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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夜闌更深子不語(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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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辰幾人急急忙忙地從府衙深處退了出來。

廢墟之上,容貌驚世的黑衣男子丟掉了風帽兜,面無表情地執著一把劍,劍體橫陳,顯然剛才造成了這場暴動的就是這把劍。

牧辰驚恐萬狀地拉住了想要過去看個究竟的秦奉竹,迅速地往後退。

尊主周圍還縈繞著因為過於濃郁而一時半會無法散去的魔氣,他原本睥睨著劍端的神情忽然一變,喃喃自語道:“師兄……師兄……你……回來……回來好不好?”

“……”完了,白決不在,這位大佬怕是要瘋。

牧辰痛苦地捂住額頭,腦海中一剎那就閃過了無數應對之策。然而,一個有用的都沒有!

“都別動!”冷澹是第一個反應過來的人,他走到最前面,沒有拔劍,頂著巨大的壓力,拱手道,“敢問魔界尊主來此有何貴幹?”

尊主擡劍輕輕一揮,冷少宮主身側不足一寸之處的楠木梁柱眨眼間就化為了齏粉,飛揚而起的塵埃落了這邊的四人滿頭滿臉。

“呼……”牧辰居然還松了一口氣!

秦奉竹與徐瀟瀟驚疑不定地對時了一眼,魔界尊主?!

不是說被天君封在出雲寺半步南天的罪沈湖底了嗎?!

“本尊給你們一個機會。”尊主像是終於平靜了下來,反手將劍直插入地面,魔氣凝聚,萬物化形,青紫色的紋路在地面盤旋,化作了妖異藤蔓生長。

濃霧在這等魔氣之下被強行沖散了。

他笑得比哭還難看,道:“去找到他,帶回來。”

“他要是出了事,你們一個一個都別想好好活著!”

牧辰忙不疊地點頭道:“好的好的……一定給您原物璧還!”

話音剛落,他就拉著幾個小輩一馬當先地跑得無影無蹤。

尊主的一雙空洞無物的眼睛直直地仰望著蒼天,面色煞白,血水如同斷了線的珍珠般飛快地滑落,顫抖的唇瓣像是在質問這浩渺的天地——為什麽?

“我自剜雙目,自廢修為,自禁半步南天受誡,自逐於凡俗萬丈紅塵間……可是為什麽?為什麽還要奪走他?!”

“……天道是嗎?”

“呵……”

淩天門大劫。

【劍修?嘖嘖,瞧瞧著正心碣上被抹殺的名字!正得是什麽心吶?邪魔外道!】

【淩天?哈哈哈……真是反了你們了,這天庭就是至高無上,你們這些無知小兒如何敢叫這等名號?】

【我們今天就來這兒替天行道!放心——待了斷了你,我們自會去收拾了你那個‘天孤命’的師兄……誒,這會兒演什麽師兄弟情深啊?哈哈,當初不還是你拿著劍把人給打出門去的嗎?嘖嘖……沒想到啊沒想到,你居然對你師兄有這等心思……真不愧是——雲魔子弟啊哈哈……也不知道他要是知道了這等腌臜事……臉色不要太好看吶!】

還是少年模樣的雲深流被人廢了修為用繩像狗一樣地拖著,這些人言語之間極盡侮辱之能事,像是要好好出一出這千百年來被淩天門這三個大字壓著的惡氣。

仙道之中有第一沒有第二。

尊主冷不丁地笑了一下,眼睛裏卻全都是溫柔繾綣。

師兄,我已經放過手了。

東陸五萬七千零五十三年的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日子,淩天門最後的雲氏子弟雲深流趁諸人不備,觸動了小空間禁制使在朔方原上鎮守了數千年的七十二清澴洞天雲海破碎遁入虛空奇零境。

放手的滋味,嘗過一次,也就夠了。

……

窗外鬼魅游蕩,三位仙道小友在窩在一間普普通通的人家屋子裏,對著牧辰小王爺感到不可思議。

“小王爺……你是怎麽看出那位……尊主的?”

牧辰儼然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把功勞全部推給了宮裏的說書人。

“既然如此,不如我們來商量一下——怎麽找回那位白道友?”冷少宮主難得的失色,但依然很快地找回了神智。

牧辰微微一笑,道:“看本王的。”

話畢,他用手打了一個翻花窺天印,小臉上的神色頓時凝重起來:“奇門……不對。”

冷澹雖然知道這種窺天印是青霞觀獨有的術法,主要用來知測天時地利預蔔褔禍吉兇,但是他不會。

他不由自主地多看了一眼。

牧辰跑回天井下一看,顫顫巍巍道:“諸位道友,我告訴你們個不幸的事。天時地利人和,再有三刻鐘,此地的天就要亮了。天一旦亮了,就你我的靈力,在這鬼城裏要活到明夜,恐怕很難。”

秦奉竹皺了皺眉道:“王爺這是何意?”

牧辰指了指天空,灰蒙蒙的一片霧氣,他笑了笑,道:“我只在一個地方見過這種連西陸魔界尊主的魔氣都不能驅逐的陣法——萬屍鬼宗的有去無回華胥幽境。”

“什麽陣法?”徐瀟瀟追問到,她沒有註意到牧辰話裏的問題。

牧辰笑了笑:“偷天換日。”

他走到大堂中央,憑空畫了一個圓。靈光乍現,呈現出酆都城的模樣,他指著那口幽明井,繼續道:“這是陣眼。整個城就是一個大陣。不過,布下這個陣的人並非鬼宗正統。”

秦奉竹忍不住道:“為什麽?”

牧辰的小尾巴止不住地上揚,他道:“真正的偷天換日,在你觸動陣法的那一刻開始,你就已經是鬼了。也就是說,你已經死得徹徹底底了。”

冷少宮主眼眸微瞇,他忽然道:“我有一個問題。”

牧辰得意道:“請講。”

“王爺怎麽知道萬屍鬼宗——的核心陣法?”

牧辰:“……”

一時不查,浪過了。

“其實——我娘是青霞觀掌道天師謝秉心的小師弟的俗家表舅舅他的姥姥的七大爺的三小妹的獨生子的重孫女,我們家裏世世代代都跟青霞觀交好,這種事情自然是曉得的。”

徐瀟瀟板著指頭,一臉茫然地看向她師兄,道:“這是個什麽親戚?”

秦奉竹很認真地替冷澹道:“俗世裏的親戚關系特別覆雜,他們有九族,還有序宗親內外之分,婚喪嫁娶皆有禮數。徐姑娘,不要糾結這種問題。”

“我們還不是鬼。”

“但是如果我們不能在明夜降臨之前破陣,那麽,我們都要變鬼。尊主難得好心替我們撐起了一個滅魔陣眼,我們要是不能找到白道友,他一定會更好心地救下我們,讓我們知道一下到底什麽叫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

大堂裏一個人影都沒有,仿佛從來都沒有什麽人踏足過的樣子。不要說人了,這時候哪怕是來兩個行屍,這位鬼宗的宗主大概也只有感到親切的份。可是,四處都寂靜的可怕,那種毫無人氣的死寂。

正在牧辰眉頭一皺,準備采取點什麽措施的時候,後堂驟然傳來重物落地的悶響,餘音回蕩不止,卻遲遲沒有別的動靜。

牧辰的眼神變了三變,到底還是恢覆了平和。

他輕手輕腳地順了一根殺威棒,悄無聲息地摸向了後堂。

要說怕,世間怕鬼怕血怕屍體的人實在是多如牛毛。不過,身為萬屍鬼宗的前宗主,牧辰自然是不能怕的。他不僅不能怕,還得要喜歡,喜歡到可以整天摟著個白骨骷髏絮絮叨叨地給對方拉冥親,說這個好骨頭白如玉,那個不行是個駝背骨頭……兄弟啊,下回我給你介紹個更好的美人骨。

這些在世人眼中極為陰毒邪惡的東西,在他心底其實與活人無異。

更甚者,屍骨鬼怪於他是比人命還重要的存在。

後堂,四進院落的第二進,一般是官老爺的書房臥房以及廂房的所在之處。

牧辰沒腰掛骨地拄著殺威棒,仔細端詳著這口放在主人臥房裏的空棺材,棺材蓋被掀開拋落一邊,想必就是它剛剛落地的聲音驚動了牧辰。

他擡腿踹了兩腳,卻楞是沒發現這口棺材有什麽玄機。

這要放在平常,他自然是不會懷疑自己的判斷。

頭高腳低,清漆,無紋,梓木。

這就是一口平平常常的棺材!

牧辰接著把目光投向了昏暗的室內唯一可以藏下人的地方——一個九尺高的銅鎖衣櫃,四角還雕上了壽雲紋做裝飾。

論撬鎖的本事,牧辰敢自稱青霞觀座下第一,沒人敢爭第二。

不過,好歹也是個修仙的。再不濟,用靈力也可以解決問題。只見他擡手彈了彈那蝴蝶銅鎖,又不疾不徐地吹了口氣。

“哐當”一聲,銅鎖落地。

木櫃門“吱呀”地開出一條縫,牧辰立馬後退三步,二話沒說,殺威棒橫擋。

一具半幹不幹的行屍竄了出來,鐵青都不足以形容它的枯槁,看它穿著官服肚腹突出,想來生前也是一方父母官。

至於究竟清不清廉,那還真是看不出。

牧辰嘴角啜笑,道:“敢嚇唬你爺爺我?也得瞧瞧自己的小命夠不夠大啊哈哈——”

他還沒笑完,就聽見那三個被他支使出去的仙道小友又回來了,廳堂裏一片喧鬧之聲。

“啊——好多行屍!冷大哥!殺不過了!”

“啊啊啊——殺不過,你不會跑嗎?”是小師妹的尖叫聲,“好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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